茶館方寸間:從“爺叔據點”到“共棲天地”的現代化敘事
浙江財經大學管理學院“檐下聞眾聲,盞中映世情”實踐服務團師生穿行于杭州、嘉興的街巷煙火,將目光聚焦于一方茶桌,試圖在氤氳茶香中,捕捉一個深刻的社會脈動:承載千年文化的茶館,如何在現代化浪潮中,悄然完成使用者結構的蛻變——從昔日鮮明的“爺叔據點”,演變為容納多元群體的“共棲天地”?馬鳴老街堅守的老茶館、吳山腳下喧鬧的大碗茶鋪,與TeaStone的靜謐光影、東門茶寮的包容氛圍、俞則如茶館的松弛空間,共同構成了一幅觀察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“變與不變”的鮮活畫卷。
“據點”的堅守:歲月凝固的男性圖譜

踏入馬鳴老街那家點燈于凌晨的老茶館,時光仿佛倒流。粗瓷茶碗、繚繞的煙味、響亮的洗牌聲,勾勒出一個幾乎專屬的圖景:圍坐桌前的,清一色是白發蒼蒼的男性長者。他們風雨無阻,用一碗幾十年不漲價的粗茶,換取半日喧囂。“這里比家熱鬧”,一句樸素的感嘆,道出了茶館作為他們精神據點的無可替代。在興樂茶館、吳山大碗茶鋪,相似的場景重復上演——退休的爺爺們是絕對的主角,新聞播報與家長里短交織,維系著數十年沉淀的社交圈層與生活秩序。這些空間,曾是特定時代男性勞動者卸下疲憊、尋求歸屬的港灣,其使用者結構,如同刻錄社會性別分工的歷史膠片,凝固著過往的印記。老板娘堅守微利不漲價,“怕他們沒地方去”,這份樸素的關懷,是“據點”得以存續的溫情根脈,卻也映射出其服務群體的單一性。

“天地”的生成:流動時代的包容重構
與老茶館的“凝固”形成奇妙共振的,是新式茶館的“流動”與“生成”。在TeaStone,柔光流轉,空間疏朗。我們所見,不再僅是固定的熟客圈,年輕女性安靜閱讀、輕聲交談的身影,自然地融入這片“隨時停泊的島嶼”。東門茶寮的老板娘描繪了一幅更富張力的圖景:不同年齡、不同性別的茶客在此和諧共處,或獨坐沉思,或三兩低語,共享一室清茶時光,互不侵擾。俞則如的茶館,則摒棄浮華,以“家的松弛感”為核,原木暖光營造的空間,無聲地消解著傳統茶館的性別標簽,向所有尋求片刻安寧的靈魂敞開懷抱。

這些空間,不再執著于維系單一群體的“據點”功能,其設計理念、經營策略、乃至存在的意義,都在主動或自然地重構——它們正演變為承載更廣泛社會聯結的“共棲天地”。一位在TeaStone歇腳的95后坦言:“這里讓人愿意待著。”這份“愿意”,正是新空間生命力的核心密碼。
變與不變的辯證法:容器永恒,活水常新
茶館的變遷,遠非客群的簡單更迭。它是一場深刻的“變”與“不變”的辯證法實踐。
變者何?是從牌桌喧嚷到靜思角落的空間形態,是從純社交據點到兼容休憩、獨處、小聚的功能定位,更是使用者結構的悄然革命——從老年男性的單一圖譜,到容納女性身影、年輕面孔的多元拼圖。這背后,是社會結構深水區的涌動:女性更廣泛地步入公共領域,個體化需求蓬勃生長,社會對空間包容性的要求日益提升。經營者如俞則如拒絕網紅化、擁抱電商的嘗試,東門茶寮對多元客流的自然接納,皆是空間為回應時代“活水”而進行的主動調適,是“變”的韌性。


不變者何?是茶館作為“民生容器”的永恒內核——那份承載“相聚”渴望、提供精神歸屬的原始沖動。馬鳴老街老板娘“怕他們沒地方去”的堅守,與TeaStone年輕女士“想找個能歇腳的地方”的需求,跨越代際,殊途同歸。無論空間如何演變,茶館始終是盛放人間煙火、連接個體孤獨的容器。這份對“相聚”與“歸屬”的永恒需求,是茶館穿越時代風雨的不變基石。

微觀坐標里的現代化啟示
從馬鳴老街粗瓷碗里升騰的舊日煙火,到TeaStone琉璃盞中映照的年輕側影,茶館的方寸之地,以其使用者結構的嬗變,為我們標注了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一個精妙坐標。它生動詮釋著“變”的必然——順應社會結構多元化洪流,在空間形態與功能上勇于創新,擁抱更廣泛的“人”;它更深刻印證著“不變”的珍貴——無論時代浪潮如何翻涌,對“人”的關懷、對“相聚”這一根本需求的滿足,始終是公共文化空間安身立命的靈魂。這種“守正創新”的平衡之道,正是中國式現代化“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”在微觀場域的絕佳演繹。
茶館的轉型昭示著:優秀的傳統文化空間,唯有深深錨定“人的全面發展”,在守護溫情內核的同時,勇于擁抱時代變遷,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“活態博物館”——既傳承文化基因的根脈,又作為促進社會融合的“粘合劑”,持續為現代化的宏大敘事注入溫暖而堅韌的民生活力。街巷間的這杯茶,映照的正是我們走向未來的姿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