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彤在整理外婆遺物時，從樟木箱底翻出個褪色信封，牛皮紙邊緣磨得發毛，背面只潦草寫著“阿遠親啟”。沒有署名，郵票也早脫落，唯有封口處的火漆印還留著半片淡紅，像凝固的晚霞。
 
她坐在老藤椅上拆信，指尖觸到信紙的瞬間，竟覺有些發潮。字跡是鋼筆寫的，墨色暈開少許，筆畫卻挺拔有力：“今日路過碼頭，看見遠洋貨輪鳴笛離岸，白浪卷著碎光，倒像去年你送我那罐糖霜化在水里的模樣。你說要去南方學修船，我沒敢去送，怕眼淚砸在你帆布包上，濕了里面的圖紙。”
 
窗外的晚風卷著玉蘭花瓣飄進來，落在信紙上。夏彤忽然想起外婆晚年總坐在陽臺發呆，望著樓下老槐樹出神，偶爾會呢喃“船該靠岸了”，她從前只當是老人糊涂，此刻喉間忽然發緊。
 
信里沒說寄信人是誰，只斷斷續續記著日常：“巷口的裁縫鋪換了招牌，新老板縫不好盤扣，我還是習慣去老地方，幫你多做了件襯里，秋天穿暖。”“今日趕潮拾了些小海螺，磨平了棱角串成串，等你回來掛在床頭，能聽見海的聲音。”最后一頁字跡格外輕，像是寫得極慢：“聽說南方總下雨，你要記得帶傘。若歸期不定，不必掛念。”
 
信紙末尾沒有日期，只有一滴暈開的墨漬，像未干的淚痕。夏彤起身走到陽臺，晚風裹著玉蘭香撲過來，恍惚間竟像看見許多年前，一個姑娘站在碼頭邊，望著遠去的船影，手里攥著一封沒寄出去的信，風把她的衣角吹得輕輕晃，就像此刻窗外搖曳的花枝。
 
她把信折好放回信封，塞進貼身口袋。晚風漸濃，老槐樹沙沙作響，像是有人在輕聲說，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，早被歲月釀成了溫柔的風，歲歲年年，都在等一個歸期。